北京已经好久没那么冷过了。
去年腊月二十二,逼近春节的前几天,寒流来得措手不及。呼啸的风带着哨,夜色越来越深,站在冷风里一秒,四肢百骸都僵硬起来。我是在那一天,采访的张一山。
他疲惫得不行。驱车来到摄影棚前,已经拍了两组杂志。还没来得及吃晚饭,又接了一个电话采访。每一套LOOK的每一个镜头,张一山沉重的眼皮都在告诉我们:很累。
采访之前,他跟我交了个底,“前段日子身体特别不好,刚拍完戏回来,团队说拍个杂志吧,刚才一拍我已经后悔了。”每次看到艺人这么疲惫,我都有种“不忍心下手”的感觉。
《时装L'OFFICIEL》团队里有个女孩是张一山的“迷妹”,都是北京西城人。读书的时候,她考的学校都离张一山很近。好几个清晨,看到他骑着自行车“刷”一下从身旁略过。我想,我带这姑娘一起进化妆间,就像聊天似的采访,张一山就不会那么累了吧?
事后证明这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。因为她忽然说:“很多人都想让你演《老炮儿》里晓波那个角色。”我第一反应是“咱别挑事儿”,但张一山自己并不避讳这个话题,闲闲地说了起来:
“我演北京人,肯定游刃有余一点。行业里,这样的事儿太多了,不可能所有适合你的角色都是你的,要考虑很多其他的客观因素。我确实觉得那个角色还比较适合我,就是一北京人嘛。我这个年龄段的,从小生活在北京胡同里的,接地气儿的演员,有一个算一个,肯定我更适合演这个角色。”
纠结了一夜,怎么把这几句话斟酌着写进稿子里,不挑事,也不给张一山惹麻烦。后来想通了,就像他说的,导演选人有很多因素,不能看谁合适就来。这也是为什么他累成这样,还一个个地接采访,因为要妥协,要让自己有关注度,才有资格选戏。
采访快结束的时候,张一山给我看他手机里仅有的游戏。他是那种连游戏都不怎么玩的人,尽管玩游戏已经变成了一种社交。然后他看着日历忽然说:“明天是小年了啊。”
张 一 山:再 见 少 年
采访/撰文:陈晶
青春是一种气质,而成熟是另外一种。演了十二年的戏,张一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严苛。片场是个临时的舞台,他在上面重逢旧友,再四散而去。
身为演员,他说自己是个异乡的流浪者,表演这项重复的劳动,是他一汪清澈的乡愁。
张一山拿了个小风扇放在面前,呼呼的风往脸上吹,他用这个方法让自己保持清醒。拍摄换装期间,工作人员给他调整兜帽,手一挨上去,整个人像要倒了一样。寒冬料峭的北京,夜风刮出骇人的哨声,“有时候要妥协的,很多人会看你是不是有关注度,然后才有戏找你。”
吃过苦的人,命也会好
“我觉得我受的苦挺多的,我说实话,现在受的苦跟我之前完全没法比。”他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,往椅背深处窝了窝,让头仰得更舒服。
“我在零下十几二十度的天,齐腰深的雪里一呆就是一天;大夜里拍打戏,一拍就是一宿,连坐的地儿都没有;深山里刮着大风拍戏,我拍的还全是战争戏,都是你想象不到的。今天这天儿跟那个一比,这都不算什么。”
“你知道战争戏有多苦吗?手都伸不出来,全身哆哆嗦嗦,还得去跑炸点,无数个炸点在你身后当当当炸,还得挨个儿做出反应。”
有一次在野外拍戏,车开在山路上,暴雪让山道结了冰,司机师傅才点了一下刹车,整车就开始横着打滑。他们的一侧是峭壁,另一侧就是悬崖。后来还是司机有经验,拼尽全力把车撞在树上,一车演员捡回一条命。
“我觉得这都是命,我能走到今天就是命好。”十二年前被选去演《家有儿女》,他觉得也是命好。“那时候谁也不懂演戏,没听说过两个12岁小孩站这儿要争一个角色,说看看他们俩谁演技好?不太可能。就是运气。我现在得到的一切,都是那个角色给的。”
童年的他没有明星梦,也不图钱。拍戏拿的是“工资”,一个月几千块,都给爸妈。他没想过以后要干什么,甚至没拿演戏当回事,“就是玩儿。”
“小时候不愁吃、不愁喝,但你得长大啊。现在不一样了,你得赚钱,得有工作。”毕业后的头两年,找他的多是战争戏、年代戏。他知道自己没得选,“说实话,我也拍过烂片。”
哪怕是拍《余罪》的时候,都没人认为这是个会成功的项目。“我不是大明星,导演也不是什么大牛,投资特少,但这行业就是这样,没法预测。”后来他总把一句话挂在嘴边:“你也不知道哪块云彩有雨。”
去年下半年,找他的戏蜂拥而至,他开了个玩笑,说要把之前没拍的戏全“找补”回来。但知道这也就是个玩笑,“一年365天,人的精力最多也就这么多。”有人拍完一部戏会留点纪念品,比如剧本或合同,张一山留了套八路军的军装。
“我跟刘威老师拍过一个战争戏,《我的父亲我的兵》。我发誓来着,这辈子不再拍战争戏了,然后留了一身军装。”可他说完又不大笃定,“万一以后又没人找我拍戏了,又是战争戏,你也得演。”
北京男人,身带匪气
《春风十里不如你》,是张一山在《余罪》后接到的“有点大动静”的戏。见冯唐的时候,他觉得对方挺儒雅,也挺风流,心下觉得一定是个特别风趣的人。他们一个是北京当代作家的“扛把子”,一个是人称“京城五少”里的“张三爷”,最后两人从各自身上找到了共同点——身上带点匪气的北京男人。
真正见面的过程挺内敛,“谁也没胡侃乱侃,就约着哪天一块吃饭,一起喝酒。”薄薄的《北京,北京》,他扎扎实实看了几天。“我生活中不是极爱看书的人,但它特别亲切。我演北京人,怎么都游刃有余一点。”
张一山知道有人期待他演《老炮儿》里的晓波,也知道“不可能所有适合你的角色就是你的”。对这个话题,他并没有避讳,“我确实觉得晓波那个角色比较适合我。这个年龄段的,从小生活在北京胡同里的,接地气儿的演员,有一个算一个,肯定我更适合。”
只是他和冯唐的酒局最终没能成行,张一山病了。“冯唐也挺能喝的,北京人好面子,你去了肯定得打起精神跟人聊天,喝酒也得让人喝痛快了,自己都没精力还不如不见人家。”
最近两年,他生病渐多,频繁失眠。有时拍完戏,回程的车上囫囵一觉,到了酒店就开始发呆,一宿翻来覆去。“我们当演员的,每天费的精力特别多,可能累过缩了?躺下就睡不着,最多睡三四个小时。”
在剧组里,他和周冬雨成了山雨CP,但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。几年前,两人在一部戏里分别客串过。谁的戏都不多,那天还刚好是张一山的生日。有一张照片,记录下穿着军装的两个人,拍完了夜戏,围着蛋糕拍手。
但当时的他,没想过俩人能正经合作。用张一山的话说,他没想过有一天,能跟“那样的演员”(谋女郎)拍戏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能演大制作的电视剧,再跟一线的演员搭戏。”
很长一段时间里,他都以为“刘星”是他很难改变的形象,而《家有儿女》是不可复制的高度。“即使再拍一个《家有儿女》,也不会像当年那么火了。”
有时在剧组看到比自己小的童星演员,他觉得他们都没有自己幸运,“拍一部那么好的戏,一下子被全国人都知道,现在发生这事的几率很小了。”
可他又不觉得自己这辈子只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演员了,“冥冥之中,我觉得自己还能再次被人关注。这个自信,我是有的。”
北京爷们的小日子
今年会给自己安排一个假期吗?
张一山:春节可以在家过年,节后就得拍戏了,现在的工作想排到2018年都能有。人越长大越觉得过节没意义,我已经过了二十多个春节了,吃到了所有你在节日想吃的东西,玩过了所有想玩的。
你是个恋家的人吗?
张一山:我应该算是吧,不拍戏就老想回家。我一直跟父母生活在一起,现在也是。飞机一落在首都机场,就有特别强烈的回家的感觉。我在郊区拍戏都希望回城里,总觉得五环外、六环外就不是北京,因为我是从小在二环里长大的,到远郊都觉得离家远。
对生活的欲望会随着收入增加而变化吗?
张一山:我自己真是没什么欲望,到现在我那小屋,也就这休息室四分之一大吧。只能搁一单人床、搁一衣柜,有一电脑桌,上头没有电脑,全放的杂物。
你不爱上网,也不爱看剧吗?
张一山:美剧韩剧从来不看,我演戏从来不借鉴别人的感觉,都是自己琢磨,我首先想的都是自己怎么能让角色成立了。身边的朋友现在都玩手游,什么《王者荣耀》、《守望先锋》,我只听过都没玩过。给你看看我手机里有什么游戏……有一斗地主,现在也不玩了,有一《合金弹头》,你听过吗?还是街机那会儿的了。
这一年挣的钱,打算怎么花?
张一山:都是打到我妈卡里,我一分钱没有。我没有银行卡,没有信用卡,出门都是跟我妈要钱,现金。
你有进组综合症吗?
张一山: 没有,我进组会很兴奋,能结识到新朋友。杀青综合征以前有,拍《家有儿女》的时候,每年拍的时间很长,大家都像家人。杀青的时候几个小孩抱着哭啊,舍不得。那时候软弱,直到几年前都会有一些伤感,但不会像十三四岁那样地哭了。
本文原载于《时装LOFFICIEl》2016年4月刊
编辑/艺人统筹:姚篪
造型:张申
摄影:金家吉
妆发:启航
服装协助:郑小乐
文:陈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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